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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979朴子少棒奪得波廉波特少棒冠軍返國遊行,翻攝1997.1~2《中華棒球》)

 

最早和棒球連結的記憶是夏天、鞭炮和鹹豆漿。

 

總是像等待一世紀那麼久才會來到的暑假,不必上課、作業大方地丟到一旁,但最讓人興奮的還是可以過「美國時間」,半夜兩、三點爬起來看威廉波特、蓋瑞、勞德岱堡的三級棒球,是一年一度暑假裡的精華。平常不到唱國歌(那時電視節目中午十二點開播、晚上十二點收播,開播、收播都要放國歌)不去睡,就這時最自愛地早早爬上床,時間一到,爺爺一聲「開始打囉!」,絕不賴皮,「咻!」一下就翻下床。

 

爺爺是少爺性格,從來只會向婆婆囉唆,和旁人都不多話。自小帶著我看球,但我完全不記得他曾教過我棒球規則什麼的,究竟為什麼跟著他看入迷,真是一點也想不起來。不過,那些爺倆一起看球的日子,有個暖暖的記憶到現在還印在腦裡:比賽結束後,只要中華小將順利拿到了冠軍,村子裡會在第一時間就放起鞭炮,「劈哩趴啦!」伴隨著爺爺開心的「哇哈哈!」,差不多天就透出光來,「走,吃早點去!」,爺爺牽著我去村子頭的豆漿店吃早點,這是每一個看棒球日最後的儀式。

 

我們爺倆的口胃一直很像,一老一小都是一碗鹹豆漿、一套燒餅油條。小時候的鹹豆漿是幾搓葡萄乾、兩、三塊油條,摻在介於豆漿和豆花之間像豆腐花裡,以爺爺的家鄉話就是「豆腐腦兒」,熱滾滾地白煙,讓蒙著一片霧氣的清晨映在眼裡更加的新鮮,也讓最初那些看棒球的日子都特別香甜。

 

一九八0年代,台灣重返正式的國際賽場,小時候的鹹豆漿店已關門,我也搬出了爺爺家,跟著爸爸媽媽回到了阿嬤家那個吵吵鬧鬧的大家庭。那段日子,伯母、嬸嬸們女人間的紛擾、磨擦從來不斷,有時小孩子也跟著彆扭起來;不過只要棒球賽一打,整個家族全擠到二伯那台彩色電視機前,男人們滿口棒球經、小孩則是跟著唱喝,女人們也個個難得「停戰」,棒球,讓人多口雜意見多的大家庭也有了「共識」。

 

這時的棒球熱季延到了秋風瑟瑟的季節。一九八三年九月的亞洲盃,是我至今永遠難忘的一場比賽,應該也是台灣棒球史上第一場最重要的比賽,和後來的一九九二巴塞隆納奧運、二00三年札幌亞錦賽和二00六年杜哈亞運可以併陳台灣棒球史上四大黃金時刻。

 

那年的亞洲盃在漢城(現改為首爾),隔年的洛杉磯奧運是首次將棒球納入表演賽,因此比賽又是奧運資格賽,中日韓都勢在必得。那一年極度戲劇化,先是傳出中華隊入住飯店後集體食物中毒;再來是主辦國韓國擅加變更賽制,三隊戰績相同(預賽加決賽戰績)即併列冠軍、還自己宣稱奪得前一年世界盃冠軍獲奧運參賽資格,最後中日韓三隊果真併列冠軍,中華隊和日本隊出現史無前例的「奧運資格加賽」。

 

前一天,中日正規賽,九局下4:4,2人出局、滿壘,天空飄著小雨,日本進攻,打者擊出內野高飛必死球、但一壘手「微笑喬治」趙士強卻發生再見失誤,喬治臉上的雨水加淚水,淹沒了招牌的微笑;第二天我們得先贏韓國、才能再和日本加賽。

 

我永遠記得那一天,放了學就飛也似的和堂哥堂姐奔回家,書包放了就守在電視前,結果,中韓戰打到十一局,戰到連投手莊勝雄都上場代跑,最後中華隊以3比2獲勝。休息半個小時後,中日加賽立即登場,再由郭泰源登板,竟然打成一場投手戰,九局下半,0:0,中華隊進攻,趙士強再成主角,但這次是擊出再見全壘打,微笑喬治再流下眼淚、是喜極而泣的眼淚。連投十七局無失分的郭泰源,從那時開始就是我心中純度九九九的「金臂人」。

 

 

(1983亞洲盃賽後訪問,右為郭泰源、中為莊勝雄,翻攝自《中華棒球》)

 

到了現在,郭泰源成了中華隊的總教練,我不知道在他心理,是否也視這場比賽為一生最重要的比賽之一;但做為一名球迷,過了那麼久,如今回想起來,一九八三年的亞洲盃中喬治的兩個「再見」、兩場淚水,贏球後捕手涂忠男緊緊擁抱郭泰源,郭泰源仍是沒有半點兒情緒的臉,仍歷歷在目、甚至還會微微激動。

 

今年進入十一月後,整個人都處於興奮又焦躁的情緒當中,接連登場的世界盃和亞洲盃,讓那個在幼年時就崁入記憶、已成反射動作的棒球細胞活化了起來,即使一個晚上處理了兩宗謀殺案,做了一則問到嘴酸、寫到手軟的醫界醜聞A1,還是不時偷偷上bbs和網路轉播關心戰情;休假也不敢亂約,算著比賽時間回家開電視。這個棒球熱季,喚起了許多點點滴滴的回憶。

 

雖然爺爺過逝多年了、街上已難找到正統的「豆腐腦兒」,爸爸的兄弟也早就分家了;長大之後,仍不缺一起看球的人。棒球,不是「台灣的國球」那麼簡單,它是我們的人生。

 

(少棒比賽場邊)

 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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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楊小乖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9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