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野放。

(台灣舉重選手許淑淨，敦奧舉起台灣第一面獎牌)

四年一度的夏季奧運會，若長期觀察，可以說是人類生理、文化、國族演進的壓縮檔。

六0年代後的台灣人，應與我相同，奧運記憶從八四年洛杉磯那屆開始。那年，是「中華台北」的奧運元年、也是兩岸在奧運同場競技的元年；或許也可視為兩岸人民初探的起點。

那年，我們認識了他們拿到大會、也是中國隊第一面金牌的神槍手許海鋒和奪下三金的體操王子李寧；他們或許沒關心，我們拿到一個示範賽銅牌的棒球是我們的國球，但一定也認識了我們在男子六十公斤級舉重拿到銅牌的蔡溫義、因為金牌銀牌都是他們的人。

那一天，天色剛剛轉亮，是我印象中，極少數在清晨看見清醒的你的模樣。你蜷著身子蹲坐在客沙發上望著門外，紗門透進來的微亮曦光灑在你身上，猛一見你的側影，我心中帶著一絲好笑想著：「真像鳥人！」這個念頭一閃即逝，一晃眼就十多年。最近我突然想起那一幕，萬般懊悔。當時應該說出來，告訴你：「沒有翅膀的鳥人要飛翔，只會摔得更重；人要向前行，得腳踏實地！」

你想飛嗎？這麼多年來，你是做著想一飛衝天的夢嗎？我總是遠遠地看著，看著一具游魂般的軀體，愈來愈消沈、愈來愈黯淡、愈來愈讓人不想接近。那樣的抽離，是因為沒有翅膀高飛的憤慨嗎？你從來不說，當然，我也從來不想問。

我以為既然無法靠近、就漸漸遠離吧！但是不行。走在路上，迎面而來削肩的背影，我以為是你；無心一望街邊瘦尖的臉龐，我以為是你，我心理始終放不下你。因為隱隱地我知道，你摔落在某個地方。

這一天終於來了，卻遠比我多年來的提心吊膽更加的慘烈。你究竟是想飛往哪兒去，會如此重重地跌下？在以為可以飛起來的幻想裡，是否真曾嚐過神往的快樂？若知道將没入無邊的黑暗裡，還會奮不顧身地揮舞無翅的雙臂嗎？

鳥兒沒有腿，才會有一雙翅膀可以行走；人沒有翅膀，所以有雙腿可以飛翔。我想這樣告訴你。人和鳥兒都可以隨心所欲地行遍地球、看遍風景，只要不是去妄想擁有我們不存在的能力。

經過了近二十年，我仍然覺得，重慶南路上的馬可波羅書店(金橋圖書)，是這城巿最美麗的書店。

經過了近二十年，那磚墻依然紅得典雅又大器，窗外的瘦樹依然綠得清新又文藝，店裡依然是那般安靜而親近，這般的景致，竟能不惹塵埃地穿越二十世紀、一直靜靜佇立到如今，真讓人意外又興奮。

這春天，特多雨。

前兩天，趁著落雨前的一個舒爽的午后，到士林的福林橋下散步。附近的福林國小是我的母校，那裡曾是幼時蹓躂玩耍的地方，但隨著搬離的時日愈久，每每經過，都有種又近又遠、又熟悉又陌生的奇妙感受。城巿和自己，都世故了許多。

從福林橋上往下看，一整片的綠意，彷彿一年較一年深邃，外雙溪貫穿中央，雖然細細一看，溪裡仍有淤泥，卻出現好多肥碩的魚，兩邊的草皮上則是白鷺鷥一群群，有溪水、有大樹，確實具有構上一個大城氣度的條件。往左一看，河提牆上驕傲地用油漆寫上了斗大的字：「台北尚有感情の社區。」